春风若有怜花意,愿能许他再少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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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王喻】迢迢牵牛星

1.

  郑轩进紫宸殿前,抬眼看了一眼天,碧蓝色的苍穹上没有一丝云彩,寥寥有几只鸽子扑扇着翅膀飞过去,此后再无声响,长长的御阶上锦衣侍卫们沉默的注视着他,眼神晦涩不明。

  大殿里没有一个宫女,从王杰希惯常坐着的御座到大门口略点了几支宫灯,海棠花磨碎制成的沉香灌进灯烛之中,香味和他在北境昔年闻到了一模一样。

  他几乎掉头就想回去了。

2.

  他低着头研究眼前的大理石砖,早些年那个人还在的时候,总是说喜欢通透清澈的东西,王杰希按着他的意思都换成了青石砖。后来那人走了,黄少天冷笑一声铲碎了紫宸殿所有青石砖,如今郑轩回到阔别多年的大殿,连一眼都不肯施舍给国朝最庄严神秘的大殿,落在旁人眼里多姿多彩璀璨斑斓的装饰浮花,与他而言,竟是宛如一堆废土。

  “你来了”

  “是”

  如今的郑轩,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入朝堂时,哆哆嗦嗦不敢窥视圣颜的兵部侍郎,王杰希从后殿转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任何吃惊,直挺挺的朝着地上叩拜下去行礼。

  “起来吧”

  他有些年没见过王杰希了,开隆三年他奉旨驻守北境,开隆六年喻文州也来了北境,七年中的时候,黄少天带着卢瀚文协防到北境青州防线,算起来,他有快六年没见到王杰希了。

3.

  郑轩和王杰希对坐在大殿上,彼此相对无话。

  然而不是这样的,曾经在开隆新政初行之时,他随着王杰希一一驳斥十八位文臣,神采飞扬,连紫宸殿的灯烛都要被他的风姿遮掩过去,而如今,燃着海棠花的灯烛还在,他却再不愿和王杰希多说上一句话。

  “黄少天还是……不愿意回来?”王杰希声音有些哑,自从那人离开以后,就再也听不到天子清朗和缓的声调。你这又是何苦,郑轩面无表情的想,如今有谁又能让那人知道呢。

  “我们黄少说,该说的话,早就说完了,他现在和你无话可说,也,不想再说了。”瞥了一眼王杰希的神色,他到底还是把胸中那口闷气憋了出来“连我们黄少都不想说了,我们就更没有话可和您说了。”

  王杰希略微挑了挑嘴角,这些人在喻文州走那一年,所有的话便都和他说尽了,故人长绝,他又有什么理由让这些人再同他开口说上一个字?

  “我还记得喻……文州给我讲过,他说早些年和您、和黄少、和方神一道在山中书院读书,您喜欢穿青色的、黄少则是喜欢穿黄着紫,你们两个争辩起来,连夫子都拦不住。”

  是,他是记得的,王杰希有些失神的想,那个时候喻文州总喜欢笑眯眯的听他们两个争辩,闹到非要他做个决断的时候总爱两边各打三十大板,方士谦趴在喻文州背后吃吃的笑,说我们喻公子可真会和稀泥。

  “那时他喜欢穿蓝色的,通身上下只戴我送他那块儿白玉兰的蓝田玉,他站在山顶吹着风,眯着眼睛同我说,杰希,你快来看这首诗。”

  “那样的文州流光溢彩不可直视,从此也让王杰希,头晕目眩。”

  “如今说这些,又有什么用呢”郑轩毫不犹豫的打断了王杰希,从进大殿开始,从闻到喻文州身上惯常的海棠花香开始,他摁在心底的不痛快和戚戚便有不断上蹿的意思,“你即便是再想他,他也回不来了。”

  这句话被他扔到大殿上,四周无言处处都是黯淡。

  说出来的那一刻,郑轩只觉得痛快极了,可他字句极狠之间,语调凄苦不堪,跟在喻文州身边历练多年,向来柔和的神色此刻凛冽如雪,竟也像极了最后一次相见时的喻文州。

  是了,王杰希苦笑着想,蓝溪阁出来的这些人,哪个不是跟在喻文州身边数十年。

  又有哪一个,不是恨他恨到极点。

4.

  “我这次回来,也是最后一次回来见您了”郑轩和缓了声调“之后我就留在青州和黄少一起教小卢,等到他长大了,我们俩就带着文州四处转转,他总说有空得闲了要吃遍四海美食、看遍四海美景,从前我们不能陪着他,如今有大把时间在,倒是能一直陪着他了。”

  “我师兄这个人,怕冷,怕黑又怕一个人待着,从前种种,都是不得已,此后我和黄少,就再也不离开师兄啦。”

5.

  “你同我再说说你师兄吧,说什么都成”王杰希低垂着头,看不清表情“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我眼前提文州啦。”

  郑轩眉心倏到一跳“是,谁还敢在您眼前提文州呢?”

  “我师兄是天纵奇才,他本来应该遵着魏老阁主的命令,好好的做他的江湖帮派帮主,带着我们一道逍遥自在。”

  “可是他遇上了你。”

  “我起初只觉得,师兄怕是一生一世都要被这黄砖碧瓦给拽住了,可是师兄说,他是欢喜的,他愿意陪着你,去完成别人觉得根本不可能的事情,他总说,他喜欢看您站在高处,神采飞扬的样子。”

  “师兄这样说,我便无话可说。”

  “我年幼时,师兄待我极好,我和黄少都是师兄找到的,带在身边十八年,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他日日上心?当年我同黄少顽皮,挑了盘州十四个水寨,大年三十儿教人追着东躲西藏,后来我只记得,我师兄到的时候,一手握住一个,笑眯眯的跟我们说,没事儿啦,我们回家。”

  “你问师兄待我们如何?黄少说,他这一生不知父不知母,亦无兄长姊妹,可他却不觉得自己无依无靠。”

  “因为师兄待我们两个人,如兄,如父,如母,如师”

  “可是王杰希”郑轩声调颤抖不已“他不在了,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。”

  “你把他还给我们,好不好。”

   凭借青州十万驻兵抵抗住匈奴七十万大军压境、七进七出斩杀匈奴可汗首级,逼退匈奴五十里,建立起绵延十二州的青州防线的大将军,此刻坐在地上,如同焦卷燃尽的烛火一般同王杰希说,你把他还给我们,好不好。

6.

  “他就真的没有”王杰希嘴唇抖动着“真的没有提起过我……哪怕一个字?”

  “他提你做什么?!”郑轩冷声说“提你让他困在朝中数十年?!提你让他为了你谋划布局油尽灯枯?!提你让他南征北战一身伤病?!还是提你明知他有伤,还是让他去北境换防?!”

  喻文州出发去北境青州前,他是知道的。

  他总以为,等他们两个气消了、等匈奴稳定了、等英杰长大了,他们两个还能好好的在一起,可是破镜难重圆,覆水难再收。喻文州离去前的种种,他大发雷霆的逼着随军侍卫一一说完,喻文州最后交给他的信,他翻来覆去的一个字一个字看完——

  “王杰希”郑轩低头说“从前都是让他看着你、等着你、守着你。”

  “如今也该你看着他。”

7.

   如此无话。

  “我今天来,也是为了我师兄”郑轩到底不忍心“终归你是他这辈子,唯一的在意,我们就是再恨你,也无话可说。”

8.

  他解开随身带包裹,露出里头一打宣纸。

  “师兄临走前,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,可他还是给你写了信,最后为你谋算了一回,我们本来不想把那信给你,可黄少说,师兄那也是为了宇内四海太平,最后才交到了你手里。”

  “他这一生,从来没给自己留过什么东西,临走前却为了自己,体贴了自己这么一回,我和黄少想了这么久,还是觉得,应该教你知道。”

  他把手里的宣纸递了过去,上面横七竖八的写满了王杰希的名字。

  横着的、数着的、歪歪斜斜的、楷书的、行书的、草书的,满满都是王杰希。

  “汉思汉思,你总说不知道他爱不爱你,难道你就不明白,他为什么后来总爱用汉思两个字当小字吗?”

  “汉之广矣,不可泳思,你难道就真的不知道吗?”

  开隆一朝英明神武的圣君,坐在整个帝国最庄严神圣的中心,捧着泛黄的宣纸,痛哭失声。

9.

“我师兄走那一天,是七夕。临走前黄少问他,还有什么想说的,师兄最后留了一句话。”

“他说,迢迢牵牛星——”

 

本来是打算留在七夕活动用的(?)我想了一下,还是活着比较好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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